这才知道我的全部努力,不过完成了普通的生活。囤文小号

月亮河(3)

靠我竟然发错lo了orz

Garden of everything:

-3-


 


他从一片无机质的洁白中醒来。视线聚了一会儿焦才对上眼前的天花板。有一男一女见他醒了,于是凑过来。


“你醒了。”女人说,“感觉怎么样?”


感觉。那是人脑对直接作用于感官的客观事物个别属性的反映,是一切心理现象的基础。但对机器人来说,是否存在“感觉”这一说呢?他沉默了一会儿,斟酌该用什么样的话语去形容这段睡眠。“我的睡眠质量不佳,行动大概仍有迟缓。”


“那没有关系,你慢慢恢复。”男人说,似乎语带怜悯。“你还记得你的出厂序列号吗?”


他眨了眨眼,毫不费力地脱口而出:“HSAf-0615m。”


“看来智力方面没有问题。”男人点点头。


“在我身上发生了什么?”他撑起身子,才发现自己处在一间研究室,身下是巨大的电子仪器,用来扫描高智能机器人的身体发现故障。


穿白大褂的男人和女人对视一眼,女人说:“你的主人在外面等你,他们会告诉你的。”


 


工作人员带着他走出研究室,在大厅里等候的一对夫妇见到他,站起身脸色忧虑地迎上来。方才的白大褂男人对他们说:“已经完成了初步检测,但并不是因为机体故障引起的。”


“那他为什么会突然倒下?”那对夫妇中的夫人急忙问。


“他的寿命快到了。”白大褂翻开手中的本子,“15年出产的型号,10年的寿命,那是一个警告。”


“……还有一年……”夫人绞紧了手指,脸色变得苍白。


“是的,还有一年。”研究员看了看对面的夫妇,和身后的机器人。“在只剩两个月的时候,我们会建议请制造公司上门回收。程序简单,不会造成任何痛苦。”


他的语气如同清扫一件大型家电那样不冷不热又程式化,却似乎激怒了这对夫妇。男人有着良好的涵养,只是微微吐出一口气,拍了拍在一旁呆站着的机器人。他说,思诚,咱们回家。


然后他才想起来,是了,自己是被唤作思诚,随这家人姓傅。


 


他们坐上车,傅思诚习惯性地想要坐上驾驶座,被男主人阻止了。


“你坐后面就好。”


于是他便默然地看着他的主人开着车,拉着一家人奔驰在马路上。他想起了之前研究员的话,问:“我到底发生了什么?”


夫人沉默了一会儿,表情看起来很悲伤。


“我带你去见她……在她去了以后,你还没有看过她吧。”


真是答非所问。然而在那一瞬间,傅思诚的脑海里闪过若干片段。女孩子坐在轮椅上,递给自己一朵花时,与那朵花相衬的微笑。她背向他,坐在窗前望着窗外的风景;她抚摸自己脸颊的手温比平时要低得多。指尖最终滑落,她的双眼也终于闭上。


他忽然有些呼吸急促,胸膛中有种奇妙的痛楚。尽管这不是真的,只是对人类的拟态,一种程序上的反应。然而,这就是所谓的“感觉”么?


他揪紧了自己胸口的衬衣,夫人注意到他的举动,关心地问“怎么了?”而他只是摇摇头,示意自己没事。


 


半小时后,他们站在墓园里。


崭新的墓碑上写着“爱女傅雪霏之墓”,这是一个15岁女孩的坟墓,被精心打扫过,墓前的花瓶里插着一束白玫瑰。


“她走了之后,你就突然倒下了。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办,只能把你送到那儿。”


傅先生对傅思诚解释道,他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墓碑,困难地吞咽着上面的每一个字。


“她是躺在这里面吗?”他问。傅先生点点头。


他花了好长时间去消化这个答案。他的电子大脑无论运算多少次,种种迹象都指向着那一个事实。


“她是……死了吗?”傅思诚艰难地将那个字眼说出口,他是一个管家机器人,理应会体察人心,对于某些字眼,程序上是忌讳的。


“是的。”夫人再也忍不住,眼泪就这样落了下来。她握着傅思诚的手臂低低地哭泣,傅思诚垂着头看她,伸手抚摸她的头——安慰人的程序,确实如此规定着。


“我也会死吗?”他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,但语气却染上了一丝惆怅。他想起那个研究员说的“他的寿命快到了”,猜想坟墓里的小主人,大概也就跟自己一样吧,寿命到了。


那是多么无能为力的一句话啊。但万物都有终结的一天,不论是不是活物。


彼时的傅思诚还无法真正了解这句话的含义,但他开始明白,“死亡”是以什么样的形式存在的。死去的人类会躺在墓穴里,那么机器人又会如何呢?大概是会化为一堆零件,被回收后再利用吧。


他的主人们露出了不忍的表情。傅先生面容肃穆,直视着他。


“思诚,我们很感谢你陪着雪霏走过了这么长的一段路。剩下一年的时光,我们希望你能按照自己的心愿来过。”


墓前的白玫瑰在他的视野里摇曳。那个死去的女孩,应该也是这样希望的吧。傅思诚一时难以开口,夫人怜悯地看着他。


“思诚,你有什么想做的吗?”


有什么想做的?一个惟命是从的机器人能有什么自己想做的事?傅思诚怔了几秒,想起傅雪霏的微笑,她对自己曾经说过的话,如同默片一般失却了声音。


然而她曾期盼的事,他清楚记得。


“可以的话,我想去上学。”傅思诚回过神,坚定地说,“最后一年,我希望在学校度过。”


这不仅是他的愿望,也是躺在墓里的那个女孩的愿望。


 


>>> 


 


女主演许晶到达剧组,是在开机一周左右。那女孩还是个戏剧学院的大二学生,眉眼间还未脱青涩。导演见了很满意,要演一个初高中年纪的女生,他不想起用太有社会气息的演员。由于人家是上课途中请假过来拍戏,也不好耽误,田导跟人一商量,决定尽量在一周之内把她的相关戏份全都拍完。


于是导演组临时决定将吴解和迟心远的两场戏暂时搁浅,改为吴解和许晶的戏。吴解收到通知的时候正在宾馆里与迟心远对台词,他只能回一句“知道了”,挂了电话下意识就去看迟心远。


“怎么了?”迟心远抬眼看他。


“今天我们俩的戏不拍了,田导让我去另一个片场拍傅雪霏的戏份。”吴解笑道,“你今天赚到了,可以休息一天。”


迟心远撅起了嘴,“这什么话,难得我都把台词背下来了。”


“你迟早要背的。”吴解拍拍他的脑袋,迟心远不高兴地瞪着他,这人敢情是把自己当成小孩子了。


吴解没空理他,急匆匆地披上大衣,正要走又被人拉住。他一回头,看见迟心远执拗的一张脸。


“我也要去!”


 


吴解赶到另一个片场,也就是傅宅。这是他第一次来到这个地方,这个地方在剧中也占据了重要的戏份,还有虽然戏份不多但存在感很强的女主角。身边时不时叽叽喳喳的迟心远削弱了这份临场的紧张,直到他进门看见裹着大衣的女生时,还没能第一时间跟人打个招呼,而是偏过头无奈地告诫迟心远安静点。


田导带着女生走过来,看见迟心远不无惊讶:“你怎么也来了?”


“怎么,不许人观摩啊?”迟心远挑起眉回嘴。导演失笑说随便你,又跟他们介绍女演员。


“前辈们好,我是许晶。”女孩甜甜地笑,伸出手。吴解和她握握手,自我介绍了一下,然后是迟心远。


“吴解,许晶她是你师妹,读大二呢。”田导乐呵着说。


“真的啊。”吴解有点惊喜,“真巧,现在还是老张教你们台词吗?”


“是呀。还有余老师教形体,刘老师教声乐……”许晶掰着手指数老师,吴解连连点头:“跟我上学时一样嘛。”


田导刚想提醒叙旧适可而止,谁知是迟心远先咳了咳,摆出一副严肃脸说:“哎你们够了啊,把我一个电影学院的排除在外不过分?”


吴解听出他话里的警告意味,也觉得自己有点得意忘形,赶紧用咳嗽掩饰住自己的笑。许晶看出气氛不太对,笑容渐渐僵住。田导拍了迟心远一巴掌,让无关人员滚远点,他这才哼哼唧唧地走到摄像机后面去。


田盛德笑着安抚许晶别太介意,吴解看出来他明显对女生是更好一些。也难怪,这剧组基本都是大老爷们,只有这么一朵花,还不得赶紧罩着。于是吴解也帮着说了些场面话,在导演的示意下带着女孩去试戏。许晶起初有点紧张,一段台词愣是磕巴了几次。看她懊恼地道歉的样子,吴解想起自己在学校里排戏,也没少被老师骂过。他也理解对方的紧张,主动叫了停,拿了杯热水给她,又说了两个剧组的笑话,惹得女孩笑出声。


“没那么紧张了吧?”吴解笑着说。


许晶感激地看着他:“谢谢师哥,师哥你真好。”


吴解笑了笑,拍拍她的脑袋说别太放在心上,一开始都是这样。


田导在监视器后面挥舞着剧本,叫准备好的话咱们就先试一条。吴解应了一声,转头问许晶:“可以吧?”


他的眼神和话语都有种让人平静下来的力量,女孩望着他,点了点头。于是他冲导演做了个OK的手势,各就各位开始走第一条。


 


傅思诚端着早餐和药走到门边,因为腾不出手敲门,对着屋里坐在床上的女孩唤了声“小姐”。傅雪霏从手里的书抬起头,合上了书本。


“思诚。”她看见他手里端着的药,表情又垮了下来。“又要吃药?”


“每天早餐完8点吃药,这是医生规定好的,您还有15分钟来得及吃早餐,小姐。”


傅雪霏哭笑不得:“医生说只是早餐完了吃药,并没有定死到几点几分!”


“总而言之,您先吃早餐再吃药吧。”傅思诚平板地说。


“我不要吃,除非你改个称呼。小姐听起来太别扭了。”


“……”傅思诚停顿了一秒,“小姐,这已经是您第287回要我改称呼了。尽管数据可以覆盖,但次数太频繁容易造成我的系统混乱——”


“少啰嗦,你到底改不改?”


机器人的眼里似乎闪过一丝无奈,但还是走过去,动作流畅地将手里的餐盘放下来,说:“霏霏,吃早餐吧。”


女孩这才笑开来,心满意足地让他从床上扶起自己坐好。她看着他在旁边忙碌的身影,微笑渐渐变成苦笑。她轻声说:


“我一共还能让你改几次称呼呢?”


傅思诚回过头,傅雪霏的视线已经移向窗外。他默默地看着她瘦弱的身躯背对自己,眼底流露出困惑……


 


一段简单的戏也拍了两三回,导演才终于满意地喊了卡。但总归要比之前好得多了。再给多一点时间适应,估计许晶能表现得更好。田导没有抱怨,反倒是笑呵呵地夸奖许晶演得好,妹子第一次被夸,兴奋得红了脸,又羞涩地表示都是师哥带得好。吴解受之有愧,只是笑着认真敷衍,没注意到迟心远站在监视器后面抱着胸,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这边,眼里的情绪却远远谈不上愉快。


迟心远也说不上自己为什么不高兴。只是他看见吴解小心翼翼地把女生扶起来,对她无微不至的模样,心里就一阵微妙的不爽。有了这样的想法的那一刻,他诧异地差点揍自己一拳。且不说自己,就凭吴解刚开始接这个戏的犹豫,傻子也能看出来他对同性压根没有任何想法。


——能有什么想法?迟心远在心底瞪视着自己。说得好像你对他有想法似的。


而他自己,无疑是最不能有什么想法的人。


 


一干人等没空理会内心戏特足的迟心远,张罗着准备拍下一场。服装老师领他们去换衣服,也就是在转身的那一瞬间,吴解下意识地往迟心远的方向望了一眼,正好和他怨怼的眼神对上。


一秒停顿。如果不是下一秒服装老师拽着他不由分说往换衣间走,也许吴解就会走过去,关心地问迟心远脸色为什么这么难看。


迟心远默默看着吴解被拉走,表情如同严冬的树梢般垮了下来。


 


晚上迟心远没有和他们一起吃饭,他在拍下一场的时候就离开了片场,一个人回到了宾馆。他习惯了吃饭睡觉都不规律的生活,一两顿没吃也并不放在心上。助理并不在身边,于是便更没有人督促他吃饭。他站在窗边抽着烟,望着城市里的华灯初上,内心荒凉。


手机自从取消了静音模式就在不停响着。拿出来一看几乎都是助理和母亲的短信。助理的短信一般都是问他情况如何,明天有什么安排之类的,而母亲的短信,则是嘘寒问暖的同时,要他下次回家就遵照家里的意思去相亲。他烦不胜烦,深深叹一口气,又耐着性子每个人都回了条内容敷衍的短信。正要按熄手机的那一刻,他又翻出通讯录,从第一个按起,最后停在吴解的名字上,直到手机的灯都熄灭。


深秋的夜里气温急降,窗外凝了一层白雾。他缓缓吐出一口烟,望着窗户里隐约映出的满脸颓色的自己,觉得有点好笑。


谁能想到他向来都不是一个对感情处理得特别妥当的人,明明他对所有人的关系都处理得几乎无可挑剔。然而只有跟他特别熟的朋友才知道,他前几任女朋友都是怎么离开的。


“你太没有安全感了”、“你要求得太多了,我给不了你”。这是他听得最多的两句话。然而直到今天,他也只是似懂非懂。


不,也许他早就明白,只是他不想承认。因为一旦承认,他觉得自己就会在某种事物面前败下阵。他走到今天,虽还谈不上有偶像包袱,但他明白在大众视野中的自己,始终应该是光鲜的,而不应该是被击垮的软弱形象。所以他在跟上一任分手后,他就决定暂且把感情搁置一边,只以工作为重。他又何曾想到,即使是接了这么一部性向不一样的电影,竟然能带着自己也入了戏。


这时,敲门的声音打断了迟心远的懊恼。他听见熟悉的声音隔了一扇门叫他的名字,心里一震,把烟按熄在烟灰缸里。


门后赫然是吴解那张笑得轻快的脸。他冲他扬了扬手里的饭盒。


“哟,你还没吃晚饭吧?”


迟心远的胃抽了一下,“我不饿”几个字刚说出口,肚子就传来了搅局的声音。吴解看着眼前的人尴尬地红了脸,笑着将门拉开,不请自来地走进屋子里。他一进门就闻到了还未散掉的烟味,讶异不已。


“原来你抽烟。”


“我也没说过自己不会抽吧?”迟心远的口吻不自觉变得冷淡,吴解也注意到了,他的视线迅速投向对方,同时将饭盒放在了一旁的茶几上。


“你怎么了?”吴解关心地靠近他,迟心远把脸别向一边,刻意逃避着他的目光。“今天脸色好像一直挺糟糕的,身体不舒服?”


“我没事。”迟心远含糊地下逐客令,“你就是为了给我送饭来的?”


“也不全是。我本来想着要是你闲着,就一起对对戏……”


听见“对戏”二字,迟心远心里的某根弦突然断了。一股无名火自腹腔往上冲——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哪来的火气——他忽地转过脸,对着一脸关心的吴解冲口而出:


“你去找你师妹对戏不就好了?反正这个星期都是你们的戏份。”


他的语气冷得像冰,底下又涌动着激愤的岩浆。这与平时嘻嘻哈哈随性惯了的他迥然不同的一面,令吴解一时间愣住了。


看他发懵的那张脸,迟心远半是好笑半是悲哀。他当然不了解自己。毕竟他们只相处了两个星期,喝过一次酒,拍过五场戏。谁都无法责怪吴解,然而他始终憋不住心里的那点冲动,老毛病一犯,就对他发了脾气。他一定特别莫名其妙,也会觉得自己也是个莫名其妙的人。


时间过了多久他不知道,他只知道面前的人盯着自己看了半晌,眼神从一开始的震惊到不解到最后的难过,每一个变化都默然地凌迟着迟心远的心。


“心远,你……到底怎么了?”吴解的声音放得很轻,“是今天发生什么了吗?谁惹你不愉快了?”


你。


“是我做错了什么吗?”


当然。


“当然没有。”迟心远口是心非地挤出一个笑,那更接近冷笑,他想。“你没做错任何事。”


错的是我。而且是,大错特错。


吴解的眉头终于蹙了起来,眼里升起疑虑。


“如果我真做错什么了,你可以跟我直说——”


“我都说了不是那样的!”迟心远辩解似地打断他,胸口剧烈起伏了一阵才平息下来。他转身站在透着冷风的窗前,虚弱地说:“我只是、今天真的没心情对戏……让我自己静静就好。”


话都说到这份上,若是再纠缠不清,反倒显得自己太不会看气氛。于是吴解沉默片刻,微微呼了口气,语气也不禁冷硬了半分。


“我明白了。那你早点休息。”


迟心远没有回答他,也没有回头。他只是听着那沉稳的脚步声离自己逐渐远去,直到沉重的电子门关上,他才回过头,那已经是空无一人得叫人安心的房间。


他就这样安静地站了一会儿,然后将桌子上的饭盒打开。是一份叉烧饭。他盯着那东西看了很久,猛地把它抄起来扔进了垃圾桶。


 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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